【劇情簡介】
 
本片背景為1944年內戰(佛朗哥的法西斯獨裁政權與游擊反抗軍)烽火籠罩的西班牙,11歲的小女孩奧菲莉雅Ofelia與再婚懷孕的母親投靠效忠法西斯政權的上尉繼父。繼父負責肅清鄉間的游擊隊,手段極為殘暴冷酷,寧可錯殺也不願錯放。
 
奧菲莉雅在這種氛圍下跌進了一個童話國度。深夜,在竹節蟲變成的精靈帶領下,奧菲莉雅踏進了森林中的巨大迷宮,在地底深處遇見了Fanu,外型嚇人、內心溫柔的Fanu告訴奧菲莉雅,她其實是地底王國的迷失的公主,整個王國都在等待她回去。只是,奧菲莉雅的歸鄉之路並不簡單,如果想回到地底王國,恢復公主身分,她必須先完成三項艱難的任務…。
 
 
 
 
 
【陽具象徵】
Pan」是希臘神話中半羊半人的牧神,片中西班牙文發音「Fanu」(法翁),即為牧神一意,其象徵物為蘆葦製的牧笛。Pan在希臘神話的描述中,常潛伏於森林、草叢中向經過的路人搭訕,但因半人半獸的外型而使人感到驚嚇;有些希臘神話版本提及Pan有根超大陽具,此一意象加深了震懾、驚恐的感受,而由此則希臘神話人物之名也衍伸出「Panic」(使人感到驚嚇、驚恐)一詞。
 
陽具在Freud精神分析理論是一很常見的象徵物,在此象徵符號背後引發多樣的心理反應,最為著名的便是伊底帕斯情節:「小男孩會有所謂的閹割焦慮(castration anxiety),擔心父親會察覺他對母親的欽慕而割除其陰莖。如果這名男童曾見過他姊妹的性器官,他會認為她已遭到被切除性器官的惡運。而當女孩看見男性的性器官時,會產生陽具欽羨(penis envy),渴望自己也能有一樣的性器官……。」(人格心理學p.83,揚智,1997)就上段的描述語句中有兩個層次可探討:一是孩童對母親的認同、愛戀,第二層則是父法帶來的恐懼。故以Pan這一則神話指涉片中隱喻的父權威法帶來的恐懼、壓迫,是頗精神分析學式的操作。
 
     Lacan對Freud的伊底帕斯情節有更深一層的析論,以子-母-父的關係發展出L圖。

圖1




【鏡像時期】
「在此關係中,主體我由S表示,個體我由a表示,母位由a’表示,父位由A表示。S-a’虛線代表幼兒對作為他者的母親a’的關係。S-a’-a三角形代表鏡像階段。」「由a’-a-A三角形代表的伊底帕斯期即A作為超越的支配關係的建立期,在此過程中社會因素和象徵因素同時介入」(慾望倫理學,p91,南華管理學院,1998)。對母親的愛戀與對父法的恐懼、臣服,Freud全收攏在伊底帕斯情節中談論,而Lacan則是細分為兩種階段探討。
一是S-a’-a的伊底帕斯前期,也即是著名的鏡像時期(mirror stage)。幼兒透過面對鏡中的影像,開始學會認識自我,當鏡中的影像隨著自我的擺弄而隨之起舞,當幼兒哭鬧呼叫時,母親隨即會照應其要求,於是幼兒開始建立其主體意識。不過弔詭之處即在於自我(S)是透過投射於非我的他者:鏡中影像、母親(a’)而辨認出主體身分(a),但他者不可能等同於我,不可能依隨我的心念,因此這是一種永不可能達到的理想境域:我等同於母親

圖2
I’m Mother),因此自我S-a’以虛線表示,而藉由他者的形象建立起自身,是現實生活中一直發生的、正在發生的情況,乃以實線描繪。
   
 
【伊底帕斯時期】

圖3
a’-a-A的三角形代表了伊底帕斯期,由原本的子-母關係,演變成了子-母-父三邊關係,此時期以父親的介入為主要關鍵。父位的介入形成了父-子對抗和壓制的關係,即是父權對子欲的壓制。
「等到伊底帕斯階段,父位才具有了象徵功能,代表了社會性的壓制力量,它可包括父、師、神、法等一切超我力。」「在此階段父侵入
了雙邊關係,制止了子母性關係的發展。子在去勢威脅下承認父權:對母佔有權和對己控制權。」
 
【影片析論】
在本片中,我們可以從幾個主要角色的身上析論岀Lacan「L圖示」的發生與其對生命歷程產生的影響作用。先從小女孩Ofelia談起,當她隨著母親入住繼父鄉間的房子時,還緊緊依偎在母親身邊同床共眠,她總是擔憂著母親孕痛的事,甚至在進行第二項任務之前因為母親出血而無心繼續進行,直至羊男給了Ofelia曼德拉草根確保母親安穩之後,Ofelia才願意再進行下一項任務;Ofelia在前半段的劇情線中,她的真實生活、幻想世界總是以母親為重心發展,此即是上圖2所示,自我(S)透過a’(母親、小他者others)確立主體a,但這種I’m Mother的關係隨即被A(父親)說:「No!」壓抑制止,繼父在醫生建議下安排Ofelia離開母親身邊獨自住進小閣樓,Ofelia雖心有不甘,礙於繼父的威嚴不得不從,所以上圖3中,箭頭指向由A往a而去,而非a→A方向,乃指一般狀況中父法對主體a建立的威脅與控制。
希臘神話中,伊底帕斯在不知曉的狀況下殺了親生父親,片中Ofelia也在潛意識裡將殘暴繼父轉化成無賴般的蟾蜍,寄生於無花果樹根,致使無花果樹枯萎腐敗,好似現實生活中母親懷了繼父的孩子使得母親日漸憔悴,所以Ofelia在奇想國度中走入暗喩母親子宮的樹洞底除掉蟾蜍取得鑰匙,現實生活中弒父不可能,乃落入幻想國度中「變形」執行之。
   
    L圖示中的A,乃是威權大他者Others,是純粹的權力象徵,也即是Freud理論中的超我superego階段,凡舉威權、規範者皆可指稱為L圖示中的A,例如:父親、法律、神祇…等,所以當我們試著精神分析上尉繼父角色時,會看到比Ofelia更多層次的威權大他者的作用及影響力。片中,上尉總是攢著懷表,那懷錶是將軍父親在戰場將死之際「以父之名」留給兒子的物品,好讓兒子知道什麼何謂戰死殺場,上尉謹記父親的訓勉,所以上尉賣力為佛朗哥政權圍剿森林游擊反抗軍,致力達成父親的期待,也盼望自己的兒子能如自己終生不懈地牢記父親之名,但這期盼卻在片尾游擊反抗軍成功攻破上尉據點時一起被殲滅了,當他臨死之際還冀望自己的兒子能記住父親具體死亡的時間,反抗軍直截了當說:「不,這小孩將不會知道父親的名字。」
    在Ofelia的生命歷程裡,上尉是威權的大他者,是表達「No」力量的A;但在上尉的生命L圖示中,自身只是個聆聽父親教訓的乖小孩。上尉是他人生命中的威權他者,一但檢視起他的命運又發現大他者另有其人,透過影片情節我們可以推敲上尉生命中的A來自於他的父親,及他父親賣命的佛朗哥政權。
    論及上尉這種一面為威權脅迫者另一面卻淪為受縛者的狀況,恰好呼應了Lacan論述中的『Captation』概念,此字詞有雙重的特殊意涵,一方面是「captivation」:美好的、吸引人的景致,但這些誘人的影像另一方面又有著「capture」的概念:監禁事物主體於一種無法動彈、無能為力的狀態。更有趣的一個現象便是上尉(captain)這一詞,和captation、captivation、capture是同一字源。此種說法在新佛洛伊德學派學者佛洛姆Erich Fromm的理論中也有相似的看法,佛洛姆認為權威主義也就是「將本身的自我與外界的他人或事物相結合,以獲得個人所缺乏的能力」,權威性格者將順從與支配牢不可破的連結在一起,此種權威主義的雙面性亦即服從他的上司,同時又虐待他們的順從者。
佛朗哥政權是影片中終極的威權他者,一直沒有真正現身,卻無時不影響著影片中每一個人物和劇情發展,而我相信那也是導演最終要控訴及反抗的大他者A。在殘暴不堪的現實環境中,如何求得生存、心理精神機制如何運作都是很有意思的研究面向,影片以Ofelia遊走於生存實境和幻想國界,述說人面對此種情境,可能會發生的一種Fantasy狀態。而要談Fantasy,先從Lacan的生存三域說起。
 
生存三域

           (圖
42D Borromean knot
Lacan針對生存提出了一個界域三分法,分別為:Imaginary order想像域、Symbolic order象徵域、the Real order真實域。
如果用很簡單的概念闡述這三態的話可以這麼說,Imaginary order是我們身所處所在的境界,自我通過鏡像關係與自我以外之物相辯證而立,以L形圖示中的關係可用「I’m with mother」表示。
    至於Symbolic order則是許多象徵符號、能指的境域,是主體的真正慾望無法被滿足或被實現的狀態,因此將慾望轉換、投射到許許多多能指上,這些能指相串連而成了能指鏈,架空了各個能指的所指,這些能指就是各種言行徵候,表現為「I want mother come here」。
而真正的慾望到底是什麼? 是我等同於母親「I ‘m mother」的狀態,母親是他者,我自身永遠不可能等同於他者,因此這是一種永遠不可能被實現的狀態。慾望、物、真實對主體呈現著不同的距離,其中以真實距離最遠,慾望與物有不同的表現方式與方向,但真實卻無可表現,Lacan說:「真實即為不可能者」。
 
【影片析論】
    影片中Ofelia的劇情是最可清楚看出生存三域狀態的角色,現實生活中她鎮日與母親相處在一起,是為Imaginary order的狀態with mother。當母親懷了繼父的孩子、投靠繼父,也要求Ofelia聽從繼父…,此際Ofelia開始在獨處時遇見精靈與羊男,進入他人無法瞧見的奇幻國度,此Fantasy狀態和「I ‘m mother」的慾望一樣,都是不可能,只存於the Real order中。對於Fantasy狀態,筆者認為是面對現實焦慮reality anxietyFreud理論中三大焦慮之一)時產生的一種補償平衡機制,也可以說藉由幻想彌補了現實當中的不如意。就筆者任教的小學高年級階段,有回在老師不設題目下自由發揮繪本故事,大多數女孩的劇情都像極了灰姑娘故事腳本的衍生,女主角總在現實中遭受不如意、虐待,而之後就會出現救贖的機會與情境,最有趣的是,這些女孩也常在故事終了安排:「啊!原來只是夢一場」的情節。這是the Real order中理性的知曉「I ‘m mother」的根本慾望不可能,反以現實情境「剝奪」真實境域的想妄,但被何者剝奪?焦慮又從何而來?
在本文論述的開端提及Freud的陽具象徵,但Lacan以「phallus signifier菲勒斯能指」使其記號構成兼具生理實體和觀念引申二義,菲勒斯能指是「去勢」的象徵,比喻主體在原始生存情境中對了對母親的本初性能力,又比喻人對達到根本慾望的不可能性。而去勢在三各界域中的功能也也所區別,在Imaginary order是一種想像中的子母關係的挫折frustration。在the Real order標誌著剝奪privation,而在Symbolic order則是標誌著父對子真正的去勢作用。
回到Ofelia身上,我們可以知道在現實生活,也就是Imaginary order中她與母親相連心的關係被繼父介入而有挫折,乃是因為在Symbolic order象徵秩序世界中,繼父表徵的菲勒斯能指起了真正的去勢作用,這些情境在the Real order 真實狀態中的意義為Ofelia的真正慾望被「剝奪」了。也正因為挫折、去勢、剝奪一連串的反應而引發對現實的焦慮。
 
Borromean knot
為何我在上句用一連串這字詞呢?因為在Lacan的生存三域並非能個別析論,人也不可能只存於一種狀態中,這三種相態是相互依存,缺一將會造成整體的分崩離析,「 formed from two separate links joined to each other by a third, and in such a way that if any one of the links is severed the whole thing falls apart」(Bowie 194).
所以在圖4中,主體a位於三者的交集處,肉身處於Imaginary order,真實但永欠缺的慾望存於the Real order,當中沉積著不可知

(圖
53D Borromean knot。圖片取自http://web.uvic.ca/~saross/lacan.html#Real
的境界、創傷,在Symbolic order中出現一些可供辨識的徵候,也所以精神分析學是從Symbolic order中的象徵、能指切入,進而析論其他界域,在圖5的3D圖示中,更能看出這三域緊密相扣的關係。
 
【影片析論】
     一番析論後,影片中的殘忍、暴力、血腥影像不再那麼強烈,也透過剖析殘暴上尉的生命歷程,可以探究獨裁政權總是打著營造美好新生活的口號,實則希冀所有人民依命行事,反倒使人陷入更慘絕的生境,隱藏在這些政權下的潛意識究竟要的是什麼?當然,我們也能反思自身處境,在國家機制中,這些政策策略究竟在操弄什麼把戲?民意的反抗到底又在控訴什麼?
    影片中的Ofelia藉著幻想補償了現實當中的欠缺,而真真切切還在運作的這個社會靠著什麼平衡無法被滿足的慾望欠缺呢?是馬英九還是謝長廷?是林志玲還是王建民?是Hello kitty公仔還是小叮噹磁鐵?觀察這幾年的台灣社會,符號象徵沒有停歇地,持續更迭流動著,總是想著:「到底我們真正要的什麼?」。我們架空圖像的所指意涵使能指不停流動而形成的擬像生存環境,究竟被什麼因素驅使?又或者想要控訴什麼?
 
【感想心得】
透過Borromean knot,不但能循序看出Lacan精神分析理論從L圖示→生存三域→Borromean knot的漸進整合發展過程,也經由分析人物劇情的過程,將原本硬梆梆的學說理論一步一步往自身靠近,檢視自己生命中的各種狀態。
但Lacan學說有其侷限,並非萬靈丹能解釋所有的生存樣態,國家社會不僅只是一個脅迫他人的大他者能一言蔽之的機制,人的生命歷程與轉折也非一套學說能解釋得清楚的,人生還有許許多多例外之境是理論目前無法迄及之處,與其將精神分析當作生存圭臬,我寧願將之視為一套工具,簡易丈量生命的長寬高,至於生命的曲折起伏,還是得親身經歷一回。
你攜帶著你的創傷。帶著自我,你的整個存在都是一個創傷,你帶著它到處跑。沒有人對傷害你有興趣,沒有人積極等待著要來傷害你,每一個人都在護衛著他自己的創傷,誰還有那個能量?」在我將要終結這份報告時,一位朋友給我看了奧修禪卡「治療」牌中的這段話,恰好為本片中主角Ofelia、上尉或者我們自己的生命留一個可供繼續思考的總結,沒有人要刻意傷害對方,或許是上尉的創傷衍生出Ofelia的一曲幻想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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